扎纸匠

刘长根就是老刘，趁我下楼去上网的时候，他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，系在家里的电风扇上，另一头缠着自己的脖子，把自己搅死了，警察进屋的时候，老刘家电风扇还开着，裤腰带勒断了他的脖子，都割进肉里去了。

我想从门外挤进去，被一个警察拦住了，他问是不是认识刘长根，我点头，又问我知不知道刘长根为什么要自杀，我又摇摇头。

简单的调查之后，警察断定这是一起自杀事情，只有我心里清楚，老刘对自个的命重视着呢，好端端的，他绝对没有理由自杀。

警察用一块白布将老刘的尸身裹好，由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抬下楼，我全程都站在一边看着，当那几个工作人员抬着老刘的尸身，路过我面前的时候，突然一阵冷风刮过，将盖在他脸上的裹尸布掀起来了。

我又见到了老刘，不过却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，他整张脸上的肌肉都扭曲成了一团，定格在了临死前的时候，充血的眼珠子都瞪出了眼窝，突然从担架上坐起来，凑近我的脸，嘴唇蠕动，轻轻说了句，“下一个就是你！”

老刘此刻的样子特别可怕，那张阴测测的脸距离我还不到两厘米，眼珠子红得就想燃烧的煤球。

我脑子里“嗡”了一声，下意识往后靠，后背紧紧贴在墙上，连大气也不敢喘。有个法医跑过来，用白布蒙住老刘的眼睛，对我解释道，“别担心，人死后肌肉神经还是会动的，条件反射弧而已！”

法医看我吓坏了，又跟我解释了几句，我脑子里“嗡嗡”响，半个字都没听进去。人死后神经反射弧会动，这点我心里很清楚，可反射弧再怎么动，能说话吗？

两次见鬼经历，让我不再是个只会迷信科学的小孩子，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依靠科学是解释不通的，我很清楚，一切灾难都是来自于黄玲，还有老刘，他很有可能缠上我了。

我飞奔下楼，在大街上疯狂地奔跑着，哪里人多我就往哪里钻，可入夜之后，大多数人都不在街上瞎晃了，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，我反而更加恐惧，只好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。

打开门，家里却没人，我惊魂未定，给自己倒了杯水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自我安慰道，“都是幻觉，都是幻觉罢了……”

越这么想，我越睡不着，回到卧室将门窗都顶上，想起大金牙临走时的时候，还给我了我一张折好的黄符，赶紧去行李箱翻找出来，哆哆嗦嗦地替自己挂上。

我将屋子里的灯全都开打，缩进被窝，每一秒都度日如年，这情形一直持续到夜深，我的精神极度困乏，迷迷糊糊的，竟然睡着了。

我开始做梦，梦见老刘正挂在我家的房顶上，脖子上的肉被裤腰带勒断，吐着齐胸的长舌头瞪着我，他就这么把我盯着，既不靠近，也没有多余的动作，发胀的眼皮外翻，眼珠子就像剥了皮的葡萄，发着光。

“不要……不要！”我猛一下从床上弹起来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发现又是在做梦。

我抓过床头柜上的水杯，一口气喝了个精光，喉咙却涌上一股咸腥感，被呛得不停咳嗽，当我蹲下身子，将喉咙里的东西吐到地上的时候，居然变成了发黑的鲜血。

为什么是血？

我吓坏了，抹了一把嘴唇，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上的水杯，发现杯子的颜色也是暗红色，还流淌着粘稠的血浆。

“啊！”我失手摔碎了水杯，触电一般弹起来，感觉头顶上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，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瞧，就看见老刘正倒吊在我家天花板上，咧着紫黑色的嘴唇，正朝我阴阴地发出冷笑。

他眼中闪过绿幽幽的光，脸上的肌肉线条扭曲得十分夸张，显露出颇为人性化的怨毒。

我头皮发麻，恰在这时，屋子里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的，老旧的钨丝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，连续闪烁。

“妈呀！”我脚底一滑，坐在了地上，老刘则突然一闪身，从天花板上跳下来，扑向我。

他的动作很僵硬，可偏偏快得出奇，一下子就闯到我面前，手上的长指甲冒出三寸长，狠狠抓向我的脸，我下意识就用手抱住了脑袋，老刘的手爪刚碰到我，却听见“啊”的一声惨叫。

他手上冒起了一股黑烟，很呛人，跟焚烧尸体的骨灰一个味，大半只手掌上的皮肤开始剥落，露出粉红色的肉，还有蛆虫在上面爬来爬去。

老刘很难受，捂着受伤的胳膊跳到床上，嘶吼道，“你身上是什么！”

咋回事？

我愣了一下，赶紧低头，发现自己在紧张之余，居然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大金牙给我的符纸，老刘之所以会受伤，是因为不小心和符纸有了接触。

我立马从地上蹦起来，将符纸取在手上，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刘，因为害怕，我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。

“你还想害我，我要你死，去死！”灯光忽明忽暗，我注意到老刘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，由阴怖，变成了狰狞。

啪！

灯管中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，突然炸了一身，彻底熄灭了，灯一暗，我就彻底抓了瞎，心里绝不能让他先对我发动攻击，凭记忆扑上去，将符纸贴向老刘的面门。

我很怕，可怕也解决不了问题，老刘存心想弄死我，不会因为我害怕就收手的。

可我这一扑，却直接扑了个空，反倒因为太使劲，跌回到了床上，手掌沿着墙根摸索，发现老刘好像已经离开屋了。

砰！砰！

大门的方向连续响起了两道凿门声，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。

“是谁？”我艰难地咽着唾沫，涩着嗓子问道，但外面的人没有理我，仍旧“砰砰砰”地凿着门板，很有节奏地敲在同一个地方，节奏一模一样。

“老刘，我和你无怨无仇，你为什么要吓我？”

我哭了，满脑子都是对于死亡的恐惧，敲门声响起，就像是凿在我心坎里一样。

“周玄，我好痛苦，下面好冷，我要你下去陪我！”老刘沙哑的声音沿着门缝传递进来，我浑身鸡皮疙瘩骤起。

“我来了，你开门，开门啊……”敲门声仍然在响，老刘的声音难听得好像是在拉电锯，我仿佛听到有爪子挠墙的声音。

我吓得几乎尿裤子，死死抓着黄符，“老刘，你别这样，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，我替你办成就是了，你……你别找我！”

我既害怕，又疑惑，老刘死后为什么会来找我，难道就因为我今天早上去过他家？

“呵呵，”老刘冷笑了两声，冷幽幽地说道，“都怪你把她带来，如果你不背着她过来找我，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家住在哪里，呵呵，你害死了我，我要你陪葬！”

老刘一番话说完，听得我头皮都炸了，什么叫我背着她去找老刘，难道害死老刘的东西，今天早上一直都趴在我背上？

“我死了，你也不能活，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？做梦！”老刘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，嘶吼过后，是漫长的沉默。

这种沉默，比鬼还可怕。

我心脏都缩成了针尖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着，但奇怪的是，当心跳频率变快之后，我冰冷的身体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暖流，像蛇一样在我的身体中游走，我本来怕得要死，但在这股暖流的作用下，情绪反倒变得镇定了许多。

砰！

来不及细想，我卧室中的门板突然被掀开了，老刘没有出现，我反而看到了我爸，正站在客厅里，手上抓着一把菜刀，“周玄，快跟我走！”

“爸！”

看见老爸，我激动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，正打算从屋里跑出去，可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不对劲，我老爸这会不应该在楼下的岗亭看大门吗，怎么突然回来了？

老爸见我没动，又催促道，“快走，卧室的门挡不住老刘，他已经爬进去了！”

什么！

听了这话，我脑门发亮，就好像背了坨冰块，冷进骨头里。

我撒丫子就往门外跑，老爸已经先我一步跑到了楼梯口，他跑动起来的速度飞快，几下就没影了。

我整个神经都已经崩溃，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到，望着老爸的背影大吼大叫，“爸你别跑，你回来呀，我害怕！”

我快速奔跑着，用力地哭喊，我老爸消失的身影又十分突兀地出现在眼前，就在距离我不到二三十米的地方，脚步匆匆地低头走着，无论我怎么跑都追不上他，距离反而越拉越远。

“爸，你等等我啊！”周围渐渐弥漫起了大雾，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，不知道跑了多久，一瞥脚下的影子，却看到了一幅令我不寒而栗的画面。

清辉色的月光下，我身后出现了一道弓腰驼背的影子，正将两条僵直的胳膊搭在我肩上，推着我不停往前走。

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，哪还有我爸的影子，我竟不知不觉，来到了老刘他家的小区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