扎纸匠

黑洞洞的楼梯间，仿佛一张鲨鱼的大嘴，传来刺骨的阴风，老刘就站在我身后，推着我朝他家走去。

“不要……”我挣扎了几下，试图挣脱掉老刘搭在我肩膀上的手，可那双手上却仿佛有千斤的力气，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没用。

一缕缕阴森森的冷气沿着他胳膊传进我的身体，我的四肢逐渐就麻木了，双脚不受控制地迈出去，一步步走上了台阶。

我的大脑明明是清醒的，但四肢却并没有按照我的意志行动，很快，我就在老刘的推攘下，走进了他家，并停在了他白天被吊死的地方。

天花板上突然垂下一根浸满了鲜血的绳子，老刘放开了我，当着我的面，在绳子上打了个活结，又拍拍我的肩。

我就像发了魔怔一样，主动把脖子伸了出去，任凭老刘将套好的绳结系在我脖子上，然后红绳子慢慢升高，我在他的指使下，又站上了一根凳子。

整个过程，老刘一句话也没说，他将绳子的另一头挂在电风扇上，又缓缓退到了墙根，拉下了开关。

我突然明白了，老刘心有不甘，非但想害死我，还给我准备了与他一样的死法，这是想拉我垫背，好让自己能够快点投胎做人。

电风扇开始缓缓转动，套在我脖子上的红绳拧在一起，逐渐用力，勒得越来越紧，渐渐地，我感受到了窒息，呼吸开始变得困难，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。

我虽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，但意识从始至终却都是清醒的，这种折磨比直接一刀捅死我，还要恶毒千万倍。

套在我脖子上的红绳因为风扇的转动，已经紧紧拎成了麻花，将我的身体勒离了板凳，身体在半空中不停地旋转。

我已经绝望了，脑子里却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，恐怕明天早上，那帮刚检查过老刘尸体的警察们，又会来到这里检验我的尸体，并且给出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结论；我是自杀上吊死的。

“死吧，死吧……周玄，你只有死了，我才能去投胎啊！”老刘充血的目光中涌上无比的恶毒，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，特别诡异。

“我操你妈的……”巨大的窒息感包围住了我，我的意识开始打飘，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，就是我要死了，马上就要见到我爷爷了，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地下生活得好不好。

当这股窒息感强烈到了极致的时候，我眼前先是一黑，紧接着，胸膛却像是被烈火烧了一样，开始变得越来越烫，心跳得“砰砰砰”的，好似在打鼓。

那种炙热的感觉取代了窒息感，快速冲刷着我的全身，一瞬间，我原本被剥夺掉的身体控制权又回来了，浑身肌肉跟乒乓球一样高鼓起来，脑门上青筋蠕动，身体就好似被点燃了炸药桶，每一个人细胞都充满了力量。

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，但濒临死亡的本能，却还是驱使我在一秒钟内伸出手掌，死死抓紧脖子上的红绳，使劲往下一拉。

风扇内部的零件发出“咔咔”的碰撞声，原本高速旋转的扇叶也因为受到了这股外力的影响，停止了转动，我垫着脚尖，让双脚靠在了拿根板凳上，使劲往下一扯，整个风扇都脱离了墙体，在我这一拽之下，砸落在地板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。

就连糊在墙体中的电线，也让我一把拽出来，裸露在空气中，冒着“滋滋”的电流。

我将脖子上的红绳扯掉，跳下板凳，撒腿就往楼下跑。

刚跑出两步，老刘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，用身体堵住门口，眼神麻木而空洞，狰狞地咆哮道，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“去你妈的！”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，抓着手里的黄符，一把贴向老刘的脑门。

他脸上立马就冒起了一阵黑烟，捂着脸缩到墙根，十分痛苦地哀嚎着。

我转身就跑，沿着楼梯重新跑回大街，之前作用在我身体上的那股暖流已经消失不见了，我小腿肚子又开始打飘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

狂奔出了几百米，我胃里一阵翻腾，赶紧蹲下身子，靠在一颗大树边呕吐不止。

我几乎将胃里所有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了，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，浑身无力地靠在树阴下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我已经彻底懵了，回想起自己刚才单手扯断电线的一幕，感觉就像是在做梦。

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厉害？老刘到底是什么状况？他还会不会跟来？他说自己是被我害死的，这又是为什么？

种种疑问徘徊在我脑子里，让我的脑仁胀得厉害，心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。

“别想跑！”还没等我理出一个头绪，那股阴森森的冷风又卷上来了，老刘脑门上穿了一个黑窟窿，大半个头盖骨都没了，站在街道的另一头，冷冰冰地看着我。

我跳起来就往反方向跑，老刘紧紧跟随在我身后，脚底下好似安装了一个小马达，两条小短腿奔跑得飞快，这速度，都快赶上雅典奥运会的刘翔了。

尽管我的速度不慢，可距离还是被一点一点地拉近，老刘根本就不是人，跟一只鬼比速度，我还有活路吗？

我知道不能继续这么下去，余光瞥见附近的几条小巷子，眼前一亮。

我听人说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不会拐弯，老刘现在着模样，简直比疯狗还要疯，他会不拐弯？

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，我撒腿就往小巷子里面跑，急于奔命的我并没有留心周围的环境，刚挤进小巷子里拐了个弯，迎面就撞见了一团影子，摔倒在地上。

“哎呀，你这个人真是的，走路都不长眼睛吗？”被我撞到的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，长着一张格外清纯的脸，高鼻梁，大眼睛，两条眉毛跟柳叶似的，正叉着腰大骂我。

“有鬼……有鬼啊！”我从地上地爬起来，抓着她就往小巷子深处跑，这姑娘突然急了，反手扣在我手腕上，甩手就是一巴掌，瞪着一对杏眼骂道，“臭流氓，你想干什么！”

我被她一巴掌扇懵了，愣了足足有两秒钟，才哭丧着脸说道，“大姐，有鬼在追我，你快跟我跑吧！”

我原本出于一片好心，不想这姑娘却丝毫不领情，反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我一眼，“想不到你非但是个无赖，还是个精神病，算啦，姑奶奶今天心情好，不跟你计较！”

她转身就想走出大街，我赶紧一把将她拉扯住了，还没顾得上再劝她，这女人突然一个高抬腿，将脚后跟踢到我头顶上，露出修长浑圆的大腿，用力往下一劈！

“砰”的一声响，我脑门马上亮起了星星，整个人趴在地上，半天都爬不起来。

“臭流氓，快说！这深更半夜的，你是不是看我孤身一个女人好欺负，对我起了歹念了？”这女人用手抓着我的衣领，竟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，仔细打量我几眼，露出什么恶心的表情，“贼眉鼠眼的，这不是个好东西，姑奶奶一见你就讨厌！”

我，“……！！”

我捂着还在冒血的脑门，一言不发地爬起来，转身就往巷子里跑。

“诶，你等等！”这女人拽着我的脖子后面的衣服，硬生生把我拖回去，“你上哪儿？”

“逃命！”我恨得牙痒痒。

“逃什么命啊，你遇到什么了？姑奶奶罩着你，走！出去找他算账！”这女人不由分说，拽着我就走回了大街。

我已经彻底懵了，真不知道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，我一米七八的身高，再加上平时喜欢打篮球，身体很结实，却被她单手拎着，像小鸡崽一样拖在地上。

“姑娘，我好心提醒你，追我的是鬼，你还是放下我赶紧逃命吧！”我拉不到她，只好用脚蹬着墙根，死活不愿意再出去。

“切！”这女人不屑地瞥我一眼，啐了一口，“这么大个男人，真没出息！”

“你神经病是吧，干么骂我？”我又好气又好笑，同时又很担心，老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我，赶紧跳起来指着她骂道，“你不信我就算了，放手，别拽我！”

“你真见鬼啦？”这丫头蹬着一对杏眼，仔细端详我的脸，沉吟着点头说道，“嗯，你疾厄宫和福德宫上各有一股靑气，山根上还有点发黑，这面相是要倒大霉了，看来的确没说谎。”

“你会看相？”我怔了一下，这小丫头片子说的话，怎么跟我爷爷以前给人看相时说的这么相似？

“这叫紫微斗数，姑奶奶非但能看相，还会抓鬼呢！”她拍着高鼓的胸脯，差点把衣服都快撑开了。

“那……”我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她身后，哭丧着脸说，“这个鬼，你能对付不？”

小丫头一回头，愣住了。

老刘此刻正瞪着血红的眼珠子，倒挂在小巷子的一面墙上，他小半个脑袋都让我用符纸烧没了，嘴里吐着发青的长舌头，死死盯着我们，脖子上的骨节“咔咔”作响，将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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