扎纸匠

我恨的咬牙切齿，却知道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，我没什么本事，真要冲上去找女鬼算账，死的那个只会是我。

我把目光转向了大金牙，期待他会替我出手。

但大金牙只是蹲在地上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鬼，一动也不动。

我急了，心说这个家伙不是爷爷派来专门帮我帮我的吗，昨天说的那么好，怎么现在见了女鬼，却怂得跟孙子一样？

我正不知如何是好，女鬼却突然站起来了，仍旧反爬在地上，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。

她不急着找我，是因为确信我逃不掉，女鬼有的是时间跟我玩，但我却不同，横不能每到晚上，就一直待在纸伞下面躲着她吧。

确信女鬼已经走远，大金牙才站起来，拍拍我的肩膀，“走吧，咱们跟上去！”

“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出手？”我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，站起来看着他。

“小子，我以为你很聪明，现在看起来却是个糊涂蛋！”大金牙给了我一个脑瓜崩，笑骂道，“这是哪儿？是你爷爷的灵堂，屋里可还睡着你的一大票亲戚呢，万一动起手来，误伤了算谁的？”

大金牙乐呵呵地拍着我，“我知道你心里恨，但男人做事要学会讲方法，该忍的时候一定要忍，现在跟我走，出去会会她！”

大金牙抓着纸伞，拉着我快步跑出了小院，我刚出门，就看见女鬼在地上爬着，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一片林子。

“这不是老陈家的坟地吗？”我看见那片林子，有点疑惑。

乡下人每户都有自己的田地，老家村口的那片树林也被分了，我很清楚地记得，女鬼进的那片树林就是老陈家的，而且早就已经变成他们家自己的坟地了。

我之所会记得这么清楚，是因为陈家人在十几年前，出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。

那时我才五六岁，老陈家傻儿子取了个漂亮的新媳妇，据说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的，用五千块钱转手卖给了陈家。

新婚后不久，那女人就怀上了，十月怀胎，就差给老陈家添个大胖小子了，可赶在临盆之前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突然就暴毙身亡，打那之后，老陈家的人就跟葫芦娃救爷爷，一个个排着队领号牌，不出一个月全死光了！

村里人都说这事邪性，最终，老陈家人的葬礼还是我爷爷亲手帮着操办的，将一家十几口人都埋进了陈家分到的那片林子，据说直到现在，走夜路的人还能在林子里听到女人的哭声呢。

“你小子咋了？”大金牙又弹了我脑门一下，坏笑道，“刚才不还急着找女鬼拼命吗，怎么这会儿反倒害怕了？你不去找女鬼，明晚她可来找你了！”

“谁说我怕了，”我捂着脑门走在前面，一边走，一边将老陈家发生过的惨案告诉了大金牙，并将我的推测讲给他听，这个女鬼，有可能就是陈家突然暴毙的新媳妇。

听完我的话，大金牙反倒沉默了，我估计他隐约像是猜到了一些事，却没有告诉我。

我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解决自己的麻烦上，也没那么多闲心去计较那么多，走到陈家人那片林子跟前，突然停下了脚步，看着大金牙说道，“我们就这么进去？”

“怎么，你害怕了？”大金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。

“我才不怕！”我硬着头皮应了一声，心想可不能让这家伙看扁，但一回头，瞧见那十几座孤零零的荒坟之后，小腿肚子还是忍不住打起了颤。

大金牙说得没错，我确实很害怕，尽管我从小调皮，胆气比同龄人要足上一些，可一连两个晚上的见鬼经历，还是耗尽了我不少的胆气。

“切，怕什么？你脑门上撑着我给你的阴阳伞，鬼看不见你的！”大金牙又拍了我一下，很不屑地冷哼道，“不知道刚才是谁哭着喊着，求我帮他解决掉女鬼的！”

“可……”我横下心，咬牙说道，“这里十几座荒坟，怎么才能把女鬼找出来？”

“这不有墓碑吗？”大金牙指了指每座坟头上的石壁，打着手电筒照了一圈，又黑着脸走回来了，“特奶奶的，真特娘晦气，墓碑上居然没有碑文！”
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本来很紧张的，但一见大金牙吃瘪，又忍不住感觉好笑，顿时就不那么慌了。

“你笑个屁！”大金牙瞪了我一眼，掏出一根香烟点上，深吸了几口，“没办法，女鬼已经回去了，只能来点实在的了！”

我正好奇他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将女鬼逼出来，没料到大金牙马上就把目光转向了我，阴沉着一张脸，那模样要多渗人有多渗人，“周玄，你怕鬼吗？”

废话！

我嘴皮一抽，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
“女鬼最恨的就是你爷爷，现在你爷爷死了，她肯定会挨个找你家人报复，第一个就是你。”大金牙将脸隐藏在黑暗中，沉声道，“我想让你收了阴阳伞，去坟头上转一圈。”

啥？

我脑门一下就炸开了，赶紧往后退了两步，“哥，你可千万别玩我！你自己都说了，女鬼今晚就是冲我来的，我就这么赤手空拳上去，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？”

“怕个卵！胆大的日龙日虎，胆小的日抱母鸡，你还是不是周华的亲孙子？”大金牙将眼睛一斜，戾气横生，递了一张黄符给我，“把它贴在你心口上，快去！”

大金牙纯粹是赶鸭子上架，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，但我却不敢违逆他，害怕一不小心惹得这位爷不高兴，拍拍屁股直接走人，那我可就只剩哭的份儿了。

我哭丧着脸，在大金牙的注视下，把黄符压在胸口，拍拍胸脯自，给自己壮了壮胆，脚底就像踩着棉花，轻飘飘地走向坟地。

他收走了我的阴阳伞，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、精赤条条地走进强盗堆里的大姑娘一样，每一走步心都在打颤。

我来到坟地，借着夜里的月光，深一脚、浅一脚地行走在林子深处，鞋底踩在松软腐烂的老树根子上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

大金牙不止让我绕着坟地走两圈，还刻意命令我，每经过一个坟头，都必须在那里待个一两分钟，这是为了避免地下的女鬼没能感应到我的存在。

我战战兢兢地路过每一座坟头，心跳得就像是在打鼓，默默祷告，“老天爷，你行行好，千万保佑我顺利度过这一劫啊！”

哗啦啦！

突然间，地面上冲出了一道黑影，跟只利箭似的，飞快从我脚跟划过我。

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“啊呀”一声怪叫，用后背抵着树干，战战兢兢地打量着那道黑影，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，是条无毒的乌鞘蛇！

“呼！”我长出一口气，感觉自己都快被吓得神经衰弱了，正打算继续往前走，却忽然感觉脑门上有东西，不自觉伸手摸了一把，黏糊糊的，凑到眼前一看，是血！

我猛一抬头，就看到大金牙正被倒吊在树上，浑身鲜血淋漓的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，伸出来的舌头都快盖住了自己的脸。

他浑身都在滴血，惨白的大脸距离我脑门不足一寸，两颗眼珠子高鼓，瞪得比乒乓球还大，一缕缕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上流淌下来，沿着扭曲的脸庞延伸成几条小河，滴落在我的身上。

我与他四目相对，大眼瞪着小眼，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一样。

两秒之后，我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响，掉头就往老宅子所在的方向逃。

他奶奶的！

得亏这老小子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，一定要保我平安，现在居然一个照面就让女鬼弄死了，我爷爷到底咋想的，怎么会安排个这么不靠谱的人来保护我？

发现大金牙死后，我脑袋瓜里没想别的，一门心思就想逃跑，可当我拼了命狂奔，一连跑了五六分钟之后，却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。

我发现我迷路了，在自己老家村口的林子里迷了路，不管我怎么跑，四周都是林子，还有层层叠叠的雾气，很快就将我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。
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我惊出一脑门的冷汗，环顾四周，内心涌上了一抹绝望。

村口的树林并不深，我在这儿待过十几年，明明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横穿过去，跑了这么久，早该离开这里了。

难道是鬼打墙？

我彻底懵了，惊慌得犹如一只兔子，手掌撑着树干喘气，耳边却莫名传来了一道冷幽幽的声音，“你是在找我吗？”

我一回身，立刻就看见了到我爷爷灵堂上捣乱的那个女鬼，正用和大金牙同样的姿势倒挂在大树杈子上，吐着猩红的长舌头，冷冰冰地看着我。

她的眼神犹如破碎的玻璃渣，隐藏着数不清的怨毒与仇恨，一只黑色的鬼手突然抓破了女鬼隆起来的肚皮，生生撕扯出一个豁口，紧随着露出了黑乎乎的小脑袋，咧开大嘴，露出满口的钉板一样的獠牙，牙牙学语，

“死……陈家的人都要死，一个都逃不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