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人回避

“六伯，你说的是扔死孩子的那个坑？”后生愣了半天憋出一句。

“还有哪！”老六伯狠狠瞪了那后生一眼。

听他们这么一说，我想起来之前曾经听家里的长辈说过，阴山沟里有那么一处地方。当时我年纪还小，哭闹着不肯好好吃饭，我爹哄我哄烦了就阴着脸骂：得亏是个男娃子，村里女娃子都扔到阴山沟里填坑去嘞，饭都吃不上一口，你有饭吃还挑！

虽然我爹只骂了几句就很快转移了话题，但我还是深深记住了他说的那句：是女孩子就扔进阴山沟填坑。多年以后我成年了，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心中一阵恶寒。

看来那女孩儿是早就被扔去填坑的了，她浑身是泥，衣服还落在坑里，难不成是从坑里爬出来了？而且看她的模样，明显不太像人… …

我心里打了个寒颤，身边两人也都慌了神。

偏偏这时候，走在前头的李开来和他妹子也停了。

李开来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，他身边的女孩儿幽幽的转过头来，那张惨白的脸在黑暗中似乎散发着淡淡青光。

她在冲我们招手，要我们过去。

跑… …跑！

此时此刻我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，再不跑估计命就要丢在这里了。可是我的脚却像被水泥糊在地上了一样，沉的根本拔不起来。

女孩儿松开了李开来的手，回过头缓缓朝我们走过来。

一步，两步，女孩儿离我们越来越近，黑漆漆的眼珠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打量这，最终她选择了我。

那双反卷着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，我头一回知道了人指甲贴在皮肉上是什么感觉。而且她的手上带着一股凉气儿，不到几秒的功夫，我那只手腕儿就冻成了冰坨子，在没有半点知觉了。

我绝望的都快要哭出来了，女孩儿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重。我知道一旦被拖走自己就九死一生了，所以拼了命和女孩儿僵持，但她的力气比成年人还要大，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，我忽然看到，老六伯的脑袋后面儿，冒出来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来！

“你都害了一个了，小丫头子，别太贪了。”

没了牙的嘴一开一合，吐出这么句话来。我僵硬的把脑袋扭过去，看到老六伯后头是个老婆子。那老婆子身穿一件儿极其宽大的黑袍，她也特别矮，几乎只有一米三左右。她手里拄着根棍子，我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她的手。

握着棍子的手指很正常，看来是人！

女孩儿脸上的笑瞬间褪去，她和老婆子对视了几秒，最终选择了离开。小女孩儿走后，我们几个人身上那股压迫感瞬间消失，我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，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。

“那女娃娃，早死咧！”老婆子说道。

“坑里的女娃娃，怨气重，可不敢招惹她。今儿晚上你们是下不了山咧，走，去婆子家里熬一宿！”老婆子一边说一边拄着拐颤颤巍巍的往前走，或许是年纪大了，她走路时身体摇晃的十分厉害，好几次眼看着要跌倒在地，却硬生生靠着拐棍重新找回平衡。

老六伯犹豫了一会儿，低声问：“您，是马婆子不？”

老婆子嘎嘎一笑，她一只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会儿，掏出几枚铜钱来在老六伯眼前一晃：“六子，你这后生小的时候惊着了魂，还是婆子给你召回来的咧！”

老六伯一下就笑了，看到那几枚铜钱，他浑身的戒备一下都卸下来了，连声说着记得记得，您可是十里八村儿有名的神婆子。说完他就跟着马婆子就往山下走，我和那后生也紧随其后。

一开始，我也满心欢喜以为遇到能人了。人家可是神婆子，对付鬼肯定有一套。

可是在欢喜之余，我总觉得那里有点儿不对劲。

很快的，我们走到了一处小木屋附近，马婆子打开屋门示意我们进去。

这小木屋里格外的黑，门虽然只打开了一小条缝隙，可却有一股明显的臭味儿从屋里喷涌而出。我一开始以为是木屋不通风，怪味是霉味儿，可是越闻我越觉得不对劲——这他娘的也太臭了吧。

有一年我家冰箱坏了，放倒冰箱里的肉都臭了。肉腐烂之后臭味儿直钻鼻子，还带点甜丝丝的感觉，就是这个味道！

“进吧。”马婆子站在门口，指了指屋里。

不知为什么，我本能的有种不愿意进去的感觉。但是老六伯和那后生却好像完全没闻见，闷着头就往里钻。那俩人都进去了，马婆子冲我挥了挥手：“后生，进咧。”

她的手很长，之前蜷曲在胸口扶着拐杖的时候还没觉出来，现在一看，如果马婆子的手臂有这么长，那她绝对不可能只有一米三的个头。要真是如此，那她的体型简直跟长臂猿一样了！

“后生，进咧！”

马婆子的声音拔高了几度，一时间我觉得脑子乱的很。就在这时候，我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，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：“李秋，别进去。”

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，是苏玉！

“后生，女鬼来咧，你还不进来？”马婆子叫到。我下意识的回过了头，只见不知何时，苏玉站在了我身后！

她那颗变了形的脑袋上全是早已干涸了的血液和脑浆，红红白白的胶状物纵横交错的粘满了苏玉的那张脸，她冲我伸出手来，嘴里叫嚷着让我别过去。或许是情绪太激动了，颧骨一压缩，一颗白生生的眼珠子竟从苏玉的眼眶里掉落了出来！

那颗眼珠的瞳孔已经散了，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球变成灰糊糊的，眼球后头是面条一样的视神经和青紫色的血管，那颗眼珠子吊在苏玉的脸颊边，她稍微一动眼珠子就晃个不停。

今天晚上我遭遇的怪事已经足够多了，我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。苏玉那颗眼珠子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，我哀嚎一声连连后退，刚好被门口的马婆子一把抓住了肩膀拖进了屋子。

屋里的臭味儿远比泄露出去的要浓烈的多，一进屋我差点儿直接吐出来了。也就在我进屋的一瞬间，马婆子猛的关上了门。一片黑暗里，我听见她带着笑的声音：“乖咧，后生仔… …”

后生仔！

这三个字闪电一样划过我的闹海，我一瞬间想明白了我一直以来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什么！

在农村能被称得上是神婆子的人，那肯定都要大几十岁的，年轻一辈儿就算有本事人家也觉得你没有资历！

她刚刚叫老六伯后生，说在他小时候給他招过魂儿。

就算当年马婆子三十岁吧，老六伯今年都五六十了，五六十加三十，这马婆子快活到百岁了？！

这怎么可能啊… …

“六伯，六伯！”我拼命的喊叫着，弥漫着腐肉臭味儿的黑暗里悄无声息，根本没人回答我。一般来说人会畏惧黑暗和未知，此时此刻这两样全占齐了！

我吓的一动不敢动，就在这时，我又听见了苏玉的声音。

“婆婆，那两个人都给你，我只要这一个行不行。”

她是在和马婆子谈条件？

马婆子嘎嘎笑了，显然是不乐意。苏玉沉默一秒，咬牙道：“李秋，你别怕。你憋住一口气，站直了，往前走三步。”

刚刚苏玉不让我进屋，肯定知道老婆子不是好人。冥冥之中我感觉她是要救我的，就听了她的，朝前走了三步。

走到第三步的时候，我感觉有一样东西在我脑袋上撞了一下。那玩意儿冰凉凉硬邦邦的，又腥又臭。也就在这时候，我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給抓住了。

马婆子沙哑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：“后生，你刚刚撞着我的尸首，头上的本命灯已经灭咧。你再一回头，我立刻吹了你肩膀上的命灯。你说，那女娃娃是再帮你还是在害你嘛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