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先生

第十三章 诈尸

作者:小肥羊 TXT下载

焦牙子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,甚至也有很多人来拜师,想学这门“手艺”,但他从不收徒。

我们俩平时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起早贪黑,上山砍柴,下地种菜。时常有人来请他安置事,或者是孩子中邪了,或者是给老人超度,他通常只吃一顿斋饭,并不取人家分文。

当然了,邪门歪道的事其实是非常少见的,大多数“中邪”的小孩儿,不是生病了,就是长什么水痘子之类,焦牙子懂中医,有时候也会开一些药,严重的话就让人家去卫生院。

平时我们在家,也有远近的相邻过来拜访,知道焦牙子吃斋,或送一些香烛纸墨,或带一些蔬菜和细粮,所谓细粮就是我们现在常吃的大米白面。说实话,我小时候几乎没见过大米长什么样,倒不是哭穷,大米也是随着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推广才成为主食的。一般的人家能接长不短吃一顿白面,就算好日子了。

我拜师以前在学校上四年级,小伙伴们每天放学回家,一推门家里准是玉米面贴饼子,拿根大葱拿俩凉干粮就出去玩,晚上回家又跟饿狼似的,半大小子吃死老的,就是这么意思,!那个年代经历过的人都知道,高粱啊玉米啊小米啊,这类粗粮虽然养人,但是不解饿。

我记得,我们小学有二十多亩地,我们三年级的一帮学生种了几亩小麦,每天宁可不上课也得去看看小麦苗,精心伺候到秋收,在场院里把小麦打下来送到粮库加工,最后每个学生分了十几斤白面。

这辈子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白面,我妈当晚给我蒸了一锅馒头,她和面的时候我就趴着炕上瞅,趁她不注意捏一块生面放嘴里,晚上做梦都是白面味儿。

有人可能听不明白了,学生咋还种地呢?实际上一直到国家免除农业税之前,我们那里中小学的学生课余时间都要种地的。年龄大的学生干重活,年龄小的就拔草,生产的粮食用来做义务教育的学杂费,如果有剩余就买铅笔橡皮什么的发给学生。

回归正题,焦牙子家中除了院子里的两亩菜园子外,乡政府在北山湾批给他五亩地。其实根本不用焦牙子亲力亲为,北山湾的村民几乎全部代劳了。

我们爷俩扛着锄头准备去除草,到地里一看,别说除草了,连地都已经被犁完了。准备下山去扒玉米棒子,刚出小院门口,正好看见几个村民牵着骡子来家里给送来了。

一到秋收时节,乡里那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就会偷老乡家的粮食,谁家的地或多或少都丢,唯独焦牙子的地连根草穗都不少。

在淳朴的民风照耀下,在焦牙子名声的荫护下,不到半年光景,我就和北山湾的村民混熟了,村里就没有比我更淘的。我这个外乡人不仅没有被欺负,反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孩子王,好几个上学的孩子都被我撺掇的逃学了。

我们夏天偷村民的西瓜,秋天偷地里嫩嫩的玉米和土豆,没东西吃了就河边打鸭子捞鱼,上山烤着吃,等晚上我回去的时候,特意把嘴涮涮,咀嚼一些树钱儿或红花根,遮遮嘴里的味儿。

焦牙子也管我,但管的住人管不住野心。

第二年冬天,发生了一件事。

北山湾有一户人家,户主叫韩先奎,他家发生了一件怪事,他爹韩老头诈尸了!

这韩老头死于两天前,韩先奎找的外地阴阳先生出黑,为什么没找焦牙子呢?这其中有个缘故。

在解放前韩老头当过土匪,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做。可是,坏人的脑瓜一般都好使,韩老头被剿匪后,也不知道咋弄得,跟村里的大地主杨三拜了把兄弟。过了几年好日子,天下也解放了,这韩老头摇身一变,第一个向人民政府揭露杨三的罪行,还主持了批斗大会,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小队长。

1966年冬,史无前例的“文、革”席卷而来,除了八辈子贫农晚上睡得着觉外,家家户户人心惶惶,韩老头又是第一个站出来,成立了“革、命委、员会”。

在那个人人自保的年代,韩老头一篇抨击封建迷信的文章发到县里,县革委会认命韩老头为书记,务必清除牛鬼蛇神的毒瘤。

韩老头的矛头就对准了窟窿山下的老道,当时,师爷已经在死人谷里失踪了好几年。

韩老头带着红小兵去抓人,没看到老道,倒是看见那年才二十五岁的焦牙子,一把火烧了道观,焦牙子拼死拼活才偷偷保存了一些师爷的遗物。

焦牙子的命算不错的了,知道“老道”的徒弟被拉到县里蹲大狱了,全乡联名写了请愿书,都在上面按了手印,证明焦牙子是抗日英雄的后代,解放热河的时候,焦牙子的父亲还抓过国军特务呢,最重要的是焦牙子本人没有从事封建迷信活动,他只是被老道收养的孤儿。因此焦牙子才被保送出狱,在瓦石窑烧砖坯子劳动改造。

那场浩劫过后,焦牙子重新回到乡里,在道观的废墟上盖了现在我们住的小院,深居简出一心修道,村民遇到事的话就会来找他,几乎有求必应。

且说,韩老头出殡的前一天傍晚,他家院里摆酒席,这韩老头是自然死亡,在农村叫做喜丧,韩家杀了一口大肥猪,酒席十大碗的规模,我们爬墙头的小孩看着冒尖的白肉膘直流口水。

我和二胖正合计怎么混进去吃白饭呢,这时,灵棚里忽然传来一声歇斯里地的尖叫。

“诈……诈尸了!韩忠起来了!”

灵棚就在院墙外,这一嗓子下来,院子里吃席的村民都炸开了锅,纷纷拔腿就跑,搞得北山湾营子里鸡也飞、狗也叫,牲口棚里的毛驴子的尥起了蹶子。

这一嗓子是谁喊的呢,原来是南山咀乡请来的阴阳先生,这也是个二半吊子,一看韩老头从棺材里坐起来,吓得叫抓的,推着他那辆洋车子就往村外跑。

村民都回到自己家中,将大门屋门锁好了,有的连灶王爷都拜上了。

小山村寂静了个把钟头,韩先奎作为长子硬着头皮回家瞭瞭自己亲爹啥样了,可他到灵棚一看,腿肚子都转筋了,韩老头还真没在棺材里。

“我的亲爹耶,你可别吓唬我……”

我和二胖坐在大门垛子上哈哈大笑,道:“韩大爷,是不是找不到爸了,你给我十块钱,我告诉你爸在哪呢。”

韩先奎回头朝着墙头一看,发现我和二胖正坐在上面啃猪肘子,脸当时就绿了,“小王八犊子,你们俩上那干啥去,还不快跑。”

我说:“那你甭管,出黑都不着我师傅,活该你们家诈尸哈哈,你赶紧给我十块钱,我保证你马上看着你爹。”

韩先奎一看我和二胖祸害人,张嘴就骂:“你个瘪犊子,这么大小玩意就会撒谎调腚!”

二胖说:“老舅,老舅,超子真没说谎,我也看见我舅爷了。”

韩先奎不信我,可二胖他们有亲戚,所以从二胖嘴里说出来,不像是满嘴跑火车,模棱两可的问了句,“真的?”

我蹭的从墙头上跳下来,走到他面前一伸手说:“十块钱十块钱,不给钱我就到处嚷嚷你不孝顺。”

韩先奎没办法,只好认倒霉,打兜里掏出十块钱大票。这是八九年的事,第四套人民币还没通行,在我们那还通用第三套,十块钱就是我们俗称的“大团结”,正面工农兵图案。我朝他要十块钱,相当于现在的三四百吧。

我怕他反悔忙把钱揣起来,伸手往屋里一指,说:“你爸端桌子进屋啦。”

韩先奎往屋门口瞅一眼,咽了口唾沫说:“你们俩在这等着,要是听见我叫人,赶紧去找人。”

二胖讥笑说:“老舅,你都让超子耍啦,舅爷根本没死,我叫他,他还答应呢。”

韩先奎不确定孩子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,顺手抄起一个铁锨杠进屋了,不大一会功夫,就蹿了出来,站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。

“这个缺八辈子德的阴阳先生,我爸明明没死,非他娘的说诈尸了!”

韩先奎这一骂人,早就没影了的阴阳先生肯定不知道,但到处躲藏的村民都听得清楚。

一传十,十传百,转屁股的功夫村里人都知道了,大伙纷纷议论猜疑,起死回生当然好了,可丧事办了一半,这是不是犯啥说法啊?

没一会儿,三三两两的老百姓就来了,果不其然,韩老头不仅活了,而且是容光焕发,盘着个腿坐在炕头,在炕上摆了一张桌子,狼吞虎咽的造了起来。

丧事闷得那大肥肉膘子,亲朋好友送来的罐头点心摆了一炕,韩老头连头都不抬,看那架势,是要把躺在棺材里这两天耽误的饭都吃回来。

韩先奎总算是放心了,村民也放心了。

“行了行了,大伙忙一天了都先回家吧,今天就当是给我爸冲冲,又活过来了!”韩先奎喜不自胜的送客。

我和二胖早就在院里吃饱了,趴在窗台上往里看,我一看天马上也要黑,得赶紧回窟窿山了,正要转头,忽然发现坐在炕上的韩老头挪了挪屁股,竟然露出一截黄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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